我的绘画观的心路历程
今天突然有兴致了,我得记一下。先是透视,后是人体,现在则是上色,这些不同领域的学习经验革了我的绘画观的命。
我以前的绘画观是,我的目的是为了在二维画布上复现三维物体,我以为,好的艺术家能够在脑子里建立所画物体的完全的3D模型,而画面上的每一个形状都是这个3D模型在画布上的投影,我以为画画其实是一种在二维平面上玩的三维游戏,一切理论我都想,而且认为它是从所画之物的事实中来的。
我这种绘画观,驱使我去学习线性透视学,我希望能画出完全精确的,精确如3D建模一般的物体。我啃完了美书卷《透视》的大部分,对它提到的大部分理论我都有自信说自己掌握了。(然而这对我确实有意义,它让我掌握了一个绝对精确的标尺用来衡量其他更偏向实用的透视理论(不然我都不知道它们是错的,为什么错))。
后来,今年的六月,事情开始起变化了。突破口来自于drawabox的box的一个练习——画一条趋势线,然后在这条趋势线上安排一系列任意角度旋转的立方体。当时我就在吐槽,这一系列任意绘制的立方体放在同一个画面中是不符合透视学的——同一个画面中的所有3点透视的立方体,它们的3个消失点的垂心的位置必定相同,即画面的心点。但这里的主要问题在于我意识到——虽然这些立方体不符合透视学,但它们看上去居然好像没什么毛病!?就是说,好像能骗过眼睛。而我将在后面反复意识到这一点。
然后,是Krenz透视课的第一课,Krenz提出了一个方法去“拼好人”:将手,胸腔,盆腔,头,将它们的旋转的角度离散化到纵向、横向的4x4种旋转角度,并分别地练习这些角度,在绘制时分别绘制它们大概的角度,然后给它们拼到一起……然后给它们拼到一起,结果?结果得到的结果看上去非常自然!即使这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都是分开绘制的,并且绘制的时候,依据的是这个local的正方体,这些立方体本身也是不符合整个画面的透视的!这是Krenz提出的十六格方块系统,而这个系统的提出,让我意识到——其实,对于透视,只要能骗过眼睛就足够了,不需要完全精确。而我也意识到,一旦不追求完全精确,线性透视的理论终于才能够脚踏实地地应用到实践中了。
然后,是圆柱大法,他同样也提及到透视不需要完全精确,重点是疏密,比例等的控制,我猜测这个老师也和我走过一样的心路历程,因为他的视频展示出他对透视理论的深刻的掌握(然后不用它们)。但这个作者并没有明确表示出来学透视的目的是为了骗过眼睛这个目的。
绘画的目的是骗过眼睛,我并不需要画的完全精确,我只需要画的足够骗过眼睛。这已经是认识上的一次飞跃了,但一个根本的地方还没有得到变化,此时我心里仍旧在坚持绘画应当再现物体,而我个人的主观,应当来自于绘画的故事性,戏剧性等。
再然后,我更改了我的措辞,我不再提及骗过眼睛了,我换了说法:“透视是参考信息而非框架,它应当成为帮助你思考的拐杖,即使用简单立方体去概括物体的角度、大小,帮助我去绘制这个物体。这个简单立方体的透视不需要完全符合整幅图的透视空间,只要看上去符合就行了。于是,在绘制这个物体的时候,我只需要以这个简单立方体为参照。这就是分治啦”。但意图仍旧没变——我仍旧想着是去再现物体。
然后是毛厂人体速写跟练课,因为之前学透视的经验,我对第一周感觉非常痛苦——老师使用平面形状去概括人体,然后直接在这个平面形状上开始加肌肉……但最让我惊到的地方,就是老师说,“这里其实不长这样,但你先这样画”……然后结果呢?好像还能入眼?然后,小臂的线条,大拇指一侧一半弧线一半直线,对侧长弧线……以及老师反反复复强调外轮廓非常重要,甚至比内部轮廓还重要……(这里其实已经扎下了根——画人体是一种设计,而我当时当然是认识不到这一点的,我还不爽怎么老师改了人体的外轮廓,这外轮廓不一样肯定就代表内部的空间结构不一样啊之类的)
而在这每天3小时的人体画的实践中,我对艺用人体本身建立了心智模型,扔掉了之前的一些错误印象,我记了下面的这些内容:
- 我学习艺用人体,是为了绘制看上去可信的人体,它几乎必定和实际人体不一致,我也不必追求能完全预测和解释模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老师也做不到,医生也做不到)
- 艺用人体不是科学理论,是艺术理论,不同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的个人风格在里面,而所有的艺术家心里的心智模型,都和真实人体有异,再次地强调,我的目的是表达,而非解释和预测和党同伐异;艺术家自己的艺用人体的心智模型,甚至模特的身体,都只是参考,而非教条
- 接上条,结构上的错误是必定存在的(因为艺用人体本就存在个人差异且和真实人体有差异),它和风格是一体两面的,我的重点是始终保持逻辑自洽,一以贯之地去遵循我脑子里的对人体的空间结构,并在注意到不合理的时候修正它
这里,我大胆发言——即使以《孤岛危机》纳米服上的肌肉为模板去绘制人体肌肉,很可能仍旧是看得过去的(只要我硬说他是改造人啥的)……但在这里,我心里仍旧是
“再现”,只不过是再现心里的对人体的心智模型罢了(但这其实也是进步了,只差临门一脚)。
然后,对褶皱的学习也是一个助益,我发现老师没有拷贝参考的褶皱,而是强调要从理解出发,从原理出发去创造(换句话说就是设计)褶皱。
再然后,到现在,不如说是最近一个星期,做Krenz的色彩课程的第一个作业的时候,又是一次飞跃。可能是二分这个形式最直接地让我明白何谓设计了吧?我记了下面的话:
观察作业中给出的标准的二分,我注意到……其实就连空间结构,实际上也是参考信息——我注意到参考图中的许多形状都是违背结构的,大胆,自信,漂亮,而没管实际的结构究竟会不会产生这样的形状。所以,这实际上也是说,我应当比当前的我更加松弛一些,我要更多尝试去追求形状的好看,保证空间结构在整体上不被违背,而在细节上,自由一些,更多以平面的,构成的思维去看。
所以,这就是关键——所画实际物体的空间结构是我用于绘画的参考信息而非框架;我利用它提供的信息帮助我安排形状,但它绝不能限制我必须如此安排形状。画画终究是二维游戏,观众看到的终究是这个画布,不要被画布后面的东西所绑架了。
虽然我写下这段话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但我说“空间结构也是参考信息而非框架”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在放弃“再现”了,我真正意识到,画画其实是二维游戏,我其实是在做出物体的感觉。物体的空间结构,我对它的认知其实也是随着我的画面逐步迭代下去的。
再然后……就这些了。再然后我就是注意到在做形状的时候我会注意到控制形状是否好看,疏密是否恰当……这二分作业的经验最终让我得出结论——绘画是基于空间结构的设计,我的目的不是再现,而是表现。而这就是我当前的观点。我本希望这质变(?还不一定吧)能更有史诗感、戏剧感一些,但它就是这样发生了。我还是在那样画画,只不过心态上有了巨变。
虽然这质变在学习色彩的时候发生,但学习透视、人体的经验是必不可少的,是它们的经验让我抛却了试图做到完全精确的错误思路,不然这上色彩课的时候我心里可能还在骂娘,怎么你们做形状不按照事实的来呢?拉倒吧事实,事实不一定“典型”,“典型”比事实更加事实,对一切艺术,均是如此。
在之前,我找过《Framed ink》这本书的电子版,但我发现我不喜欢他的风格,上来就什么构图什么趋势什么情感,我想看怎么去画我想画的东西啊!而现在,我把那作者的书全买了,因为我发现他好像和我的思路是一致的。
继续战斗吧。要让我这绘画观的革命真正显露出来,还需要更多的实践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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